沉香

科学·哲学 ——哲学家对生活抽丝剥茧,概括出成熟、完善的思想。哲学探讨的对象是总体、普遍的经验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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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亚瑟·叔本华




| 科 学




科学把数不胜数的事物区别开来,分门别类,次第纳入种、类的概念之下。这样,科学就为我们打开了认识普遍事物和特殊事物之门。这种认识涵括无数单个之物,因为这种认识适用所有事物,我们也就用不着逐一考察个别的事物。科学以此方式让喜好探究的人得到了安慰和满足。


 


科学获得了涵括事物的概念。借助这些概念就掌握了个别之物,并且至少在某一限度之内预见到了事物在其范围内的种种可能,对于将要出现的事情心中能够感到踏实。


 


 | 个 别


 


在真正的科学里,个别、特定之物是最确切、最可靠的东西,因为我们是通过直接感知对这些东西有所了解,而普遍的真理却是首先从直接感知那里抽象出来的。




 | 哲 学


 


翱翔在各门科学之上的却是哲学,因为哲学作为一门关于最普遍并因此是最重要内容(事物最普遍的一面)的学问,有望给予我们对事物的说明和解释,而其他学科只是为走到这一步作准备功夫而已。


 


哲学在个别事物当中永远只看到属于普遍性的东西,个别之物所发生的现象变化则被视为无关重要的。“哲学家是普遍性的朋友。”


 


哲学家对生活抽丝剥茧,概括出成熟、完善的思想。在这一工作完成以后,哲学家现在就要求他的读者以哲学家本人同样的方式,以同等的程度思考事情。因此缘故,哲学家只有很小的读者群。


 


我们可以把文学家比作带给人们鲜花的人,而哲学家带给人们的则是从鲜花里提取的精华。


 


哲学体系就其本质而言,是孤独、不喜交际的,一如那些孤独守在丝网中央的蜘蛛:它们现在就静候苍蝇自投罗网。一旦另一只蜘蛛向它靠近,那只是准备开始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


 


文学作品和平共处,就像安静、平和吃草的绵羊,但哲学著作天生就是猛兽;那种破坏和毁灭一切的欲望使它们,甚至成为首要是吞噬自己同类的蝎子、蜘蛛、昆虫幼体一类。由于哲学体系具有这一争辩好斗的本性,所以,哲学家要获得认可和名气,其难度比文学家不知要大多少倍。


 


文学作品只要求读者进入为其提供娱乐消遣或者鼓舞升华的系列文字之中,为此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但哲学家的著作却试图使读者的整个思想模式来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哲学著作要求读者宣布自己在此之前在这一门学科里所学过的、相信过的东西都是错的,所花的时间、精力全都白费了,现在必须从头开始学习。


 


如果我们考虑到哲学著作的读者群与欣赏文学作品的人数是和愿意聆听教诲的读者与寻求消遣、娱乐的人数成正比,那么,一个哲学家的出场能够得到多少帮助——这我们自己就可以下判断了。


 


当然,哲学家能够得到的酬劳是有思想者的击节赞赏和经过很长时间才会出现的不分国籍、为数不多的出类拔萃者的颔首同意。而大众则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凭借权威的力量,才学会敬重这位哲学家的名字。


 


据此,同时也因为哲学的进展对整个人类发挥着虽然缓慢、但却深远的影响,哲学家的历史与帝王的历史一道,自千百年来并肩排列;但归入前者的名字,却比后者的数目要少百倍之多。


 


哲学文章的作者是向导,他的读者则是旅游者。如果他们要想一齐抵达目的地,就首先必须一起出发……作者紧牵着读者的手一步一步地引领他,沿着崎岖的山间小道,尽力登上云外的高处。


 


我们自己认真静思默想事情与跟别人交谈这些事情——这两者间的关系就犹如一个活的机体与一台机器的比较。通过对话这一共同思考的方式,永远不可能发掘出深刻的哲学真理。不过,这种谈话却有助于我们先期演习一番,找到和厘清需要解决的问题以及对随后找到的问题答案进行检验、核实和评判。


 


只有通过自己对事物的思考才能真正充实我们对事物的洞见和知识,因为只有事物才是永远近在眼前、随时为我们提供认识的活源泉。


 


那些希望通过熟读哲学史成为哲学家的人,其实应该从其阅读的哲学史中了解到:哲学家就像文学家一样,只能是天生的,并且前者比后者更加稀有。


 


对哲学的奇怪和糟糕的定义就是:哲学是一门由纯粹的概念组成的学问。


 


只是狡黠和机警或许使人具备一个怀疑论者的能力,但却无法造就一个哲学家。


 


如果我们知道一些东西的同时,又承认不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那我们的所知就有了双倍的价值和分量。


 


发自对事物的客观和直观认识,并以合乎逻辑推论的方式表达出来的世界观,不可能是完全错误的。这一世界观至多只是失于片面而已。每一种这样的世界观所包含的真理都是相对的。也就是说,对世界各自不一的把握只是在出于某一特定的立场、角度的时候才是真实的、正确的,就好比一幅图画所展现的风景只是出于某一审视角度一样。


 


一旦在我们的思想里出现了有违真实和现实情形的互相矛盾之处,那就说明了我们的思想不是出于对大自然的客观把握。


 


通常,妨碍我们发现真理的不是事物那诱人犯错的虚假外表,同时也不直接是我们悟性不足所致,而是因为我们先入为主的观念和偏见——这些虚假的先验之物——对抗着真理。我们先入为主的观念和偏见,就像是把船只吹往与惟一的陆地相反方向的逆风——对此,船橹和风帆是无能为力的。


 


我们自己经过努力、独立发现的某一真理——尽管前贤已经发现了这一真理,但我们事前对此并不知情——对于我们来说有着巨大的价值和用处。这是因为我们更加透彻了解自己想出来的道理,而不是只从书本或者从别人嘴里学来的东西。


 


虽然哲学探究的对象是我们的经验,但哲学却不像其他学科那样探究特定的某一类经验。哲学探讨的对象是总体、普遍的经验本身。


 


智力的原初任务只是把握事物之间的关联——这些对于为意欲服务的目的已经是足够的了;所以,智力本质上就是投向外在的,并且在这样的过程中,智力也只是作用在表面的力。


 


智力无力从根本上理解和看清楚显现出来的现实客体事物,哪怕是这些事物中最微小、最简单的一样东西。不管是每一样事物还是整体的事物,其包含的根本道理对于智力而言仍然是一个不解之谜。


 


哲学家比起任何其他人都更应该从直观知识——这是一切知识的源头——汲取素材;因此哲学家的眼睛应该永远注视着事物本身,让大自然、世事、人生,而不是书本成为他的思想素材。


 


哲学家必须把所有现成的、流传下来的概念放在自然生活中检验和核实。因此,他不能把书本视为知识的源头,书本只是他的辅助工具而已。


 


从书本获得的知识只是经过了他人之手的二手货,并且,这些知识通常都是在某种程度上失真、歪曲的。它们只是事物原型——这一世界——的反射、影像;并且反映事物的镜子很少是完全干净、无尘的。


 


哲学家必须以大自然为研究对象,也就是说,大自然显著、清晰的特征和它根本、主要的特性生发了哲学家要琢磨的问题。


 


哲学家考察的课题就是大自然普遍和重要的现象,亦即随时、随处可见的事物。


 


哲学家应该把某一专门的、稀有的、特定的、细微的或者转瞬即逝的事物现象留给自然科学家、动物学家、历史学家等。哲学家关注的是更加重要的事情;这一世界的整体、它的本质和根本真理是哲学家追随的更高目标。所以,哲学家不能同时纠缠于微小的事情和琐碎的细节,正如从高山之巅审视全景的人不可能同时考察、断定山谷下面生长的植物一样——这些工作应该留给呆在那里研究植物的人。


 


具备最出色头脑的人从来就不会完全献身某一专门的知识分支,因为他们关心的是认识整体的事物。


 


一个伟大的思想家又怎么会置整体事物于不顾,只是局限于精确了解整体事物中的某一领域及其与其他事物的关联,并以此得到满足?


 


 | 唯 心 主 义


 


唯心主义的观点认为,这一客体(客观)世界及其秩序,根据我们的智力及其运作的理解,其存在并非不带条件并因此属于自在的存在;这一客体世界是经由我们头脑的功能作用而呈现,因此,它首先存在于我们的头脑之中。所以,通过这一智力形式而呈现出来的客观存在,就只是有条件的和相对的,也就是现象、外表而已。


 


 | 乐 观 主 义


 


乐观主义不仅是一种虚假的理论学说,而且还是相当有害的,因为它把生活表现为一种令人羡慕的状态,人的幸福就是生活的目的。一旦从乐观主义观点出发,那每一个人就都相信自己对幸福和快乐有着最正当的要求。一旦这些幸福和快乐并没有降临在他的头上——这可是常有的事情——那他就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不公,甚至会认为错失了他的生存目标。


 


 | 天 才


 


从个别看到普遍——这正是天才的根本特征。正常人却只在个别事物中看到这一个别事物。


 


具备一流思想能力的人所带有的特质标记,就是他们所作出的判断都是直截了当、绝不含糊。他们所表达的东西是他们自己思考的结果,甚至表达其见解的方式也无一例外显示出这一点。


 


每个人在个别事物中只看到个别事物,抑或在不同程度上发现了这个别事物所包含的这类事物的普遍特质,直至看出这类事物最普遍的特征——其中的各级程度,就是衡量一个人与天才的距离的尺度。


 


天才的真正认识对象只是事物的本质、事物的普遍性和总体。这些人在思想的王国就像王侯一样地具有一种王者般的直截了当;而其他人却迂回拐弯、顾左右而言他——这一点从他们那缺少自己特性的表达风格就已经看得出来。每一个真正独立的、自为思考的思想家,就这一方面而言跟王侯相差无几:他的表达永远是单刀直入,从来不会躲躲闪闪、畏首畏尾;他的判断就像君王签发的命令,同样是发自自身充足的力量,同样是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


 


要评估一个天才,我们不应该盯着其作品中的不足之处,或者根据这个天才的稍为逊色的作品而低估这个天才的价值。我们应该只看到他最出色的创造。


 


把天才区别开来的——因此也就是评判他的标准——却是这一天才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所能飞升的高度。天才所达到的高度却是常规才具的人永远无法达到的。


 


优越突出的精神思想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对他人的损害,尽管它完全无意这样做。


 


对于人来说,最值得我们引以为豪的莫过于精神思想素质,因为人正是基于这方面的优势才优于动物。


 


在社会上,地位和财富可以期望获得人们的尊崇和爱戴,但思想智力的优势却永远不可以期望得到这种待遇。有幸碰到的最好情形无非就是思想智力的优势遭到别人的漠视;假如情况不是这样,那么,优越的精神思想就会被视为一种无礼和冒犯,或者人们就会认为这种优越精神的拥有者是通过不合法的手段取得他们拥有的天赋,现在他们竟以此炫耀了!


 


伟大的思想者在其所在的短暂时代,犹如一座大厦坐落在一个狭窄的广场。也就是说,人们无法看到这座大厦的整体,因为人们距离这大厦太近了。


 


天才却经常在非常悲惨的条件下生存——这是因为天才为了客观的目标而牺牲了自己个人的安乐。


 


天才就是天才自身的奖赏,因为每一个人都有必要做到和成为自己的最好。


 


天才的智力并不是意欲专心一致的向导和守护者,纯粹客观的事物多多少少占用了他们的智力。


 


女人可以有杰出的才华,但那不是天才,因为女人始终都是主观的。


 


儿童与天才的相似,就是充裕的认识力超过了意欲的需要,由此导致的纯粹认知活动占据了优势。


 


谁要是在其一生中,不是在某种程度上保持像一个大小孩,而是成为了一个严肃、认真、冷静、现实、成熟老练、明智和理性的人,那么,这个人可能是世上一个有用、能干的公民,但他却永远不会是一个天才。


 


每个人在年少时都有一种倾向于并且适宜于领悟、认识和学习的智力特性;一些人到了青年期仍然保持这种智力特性,但在这以后就和青春美一样,消失不见了。只有极少数得天独厚的人,才可以终其一生保留少年时的思想特性,或者青春美。甚至到了高龄,这种思想特性或者年轻时的美貌风韵所留下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辨。这些是真正的天才。


 


天才所能获得的补偿却是自身——在获得补偿方面思想天才占有着优势——而不是别人怎样看他。


 


又有谁生活得比这种思想天才更真实、更实在呢?这种人生活过的某些瞬间就留下了延绵千百年的回响,其音声在一片混乱噪音之中清晰可辨,经久不息。


 


天才相对其他人的优势,并不只是局限于他发挥其至高能力方面。这种情形就像一个有着异于常人的良好骨架、动作敏捷利索的人:这个人不仅能够格外轻便、灵活地完成身体的动作,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愉快、惬意,因为他从施展自己的天赋所长中得到直接的快乐。这一身体灵活的人不仅在跳绳或者跳舞的时候,能够做出一般人无法做出的跳跃动作,就算是完成其他人也会的较为简单的舞步,甚至他走路的姿势动作,也无一例外地显露出常人少有的柔软弹性。


 


具有真正卓越头脑的人不仅产生和创作出其他人力不能及的思想和作品;他们的优越之处并不只是表现在这些方面。他们还能够随时以认知和思考为乐,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认知和思考活动本身就是一件轻松、自然的事情。


 


较为简单的、在其他人的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他们也能更加轻松、快捷、准确地把握。难怪他们能够从获得点滴新的知识、解答每一道难题得到直接和强烈的快乐,为每一含义丰富的见解,隽永、如珠的妙语而击节赞赏——不管这些出自自己抑或出自别人。


 


他们的头脑思想保持活泼、灵动而又不带其他别的目的,并因此成为了他们源源不断的快乐的源泉;而无聊——这一每时每刻都在折磨人的恶魔——也就永远无法向他们靠近。


 


就算是聪明头脑或者思想天才的想法与平庸之人的想法从根本上并无二致,但两者之间的比较就犹如色彩鲜艳、生动的油画与轮廓草图或者颜色淡弱的水彩画相比。


 


伟大的思想者经常更宁愿自我独白,而不是与世俗之人对话、交流。当他偶尔让自己与人对话时,空洞的谈话又会使他重回自我独白中去。


 


那些超越大众、被我们称为天才的人物,只是整个人类的“灵光闪现”。所以,这些人能够取得其他人绝对无法取得的成就。


 


两个天才人物之间可以在性格和精神思想方面截然不同。因此缘故,每一个天才都透过自己的作品奉献给这一世界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


 


由于人的能力有限,每一个伟大的思想者之所以称得上是这样的人,其前提条件就是这个人有其明显薄弱的一面——甚至在智力方面。


 


 | 真 理


 


学士院和哲学教席不过就是外在的门面,它们似乎是真理的化身;同样,真理通常都拒绝在这些地方出现而另投别处。


 


只有真理才是永远不会过时,哪怕这一真理在某一时间内遭到误解或者扼杀。原因很简单,只要从人的内在生发出点点光明,从外在吹进点点自由的空气,那就总会有人站出来宣扬或者保卫这一真理。


 


真理好比磁石,它无论何时何地都始终指向某一绝对的、确切的方向。


 


真理可以耐心等待,因为它长久存在。


 


 | 知 识


 


大量的知识如果未经自己思想的细心加工处理,其价值也远远逊色于数量更少、但却经过头脑多方反复斟酌的知识。


 


只有通过把每一真实的知识相互比较,把我们的所知从各个方面和角度融会贯通以后,我们才算是完全掌握这些知识,它们也才真正地为自己所用。


 


 | 感 性


 


眼前存在的、可以直接观照的事物总是以其全部力量即时产生效果,轻易就让我们对其一目了然。


 


 | 理 性


 


我们行动和努力的指南不可以是想象中的图像,而应该是考虑清楚的概念。


 


 | 经 验


 


纯粹的经验跟阅读一样,并不可以取代思考。纯粹的经验与思考的关系就等于进食与消化、吸收的关系。当经验吹嘘只有通过经验的发现才促进了人类知识的发展,那就无异于嘴巴吹牛说:整个身体的生存只是嘴巴的功劳。


 


 | 偶 然


 


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偶然的。相反,甚至至为偶然的事情也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只不过这些事情是从距离更远的途径汇聚在此而已,因为处于因果链遥远上端的某些决定性的原因,很早就已经必然地决定了某一事情就在现在此刻发生,与另外的其他某些事情同时发生。




 | 死 亡




如果没有了死亡这回事,也就很难再有哲学的探讨。




局限于有形物质的绝对自然、物理的观点,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吃吧,喝吧,玩乐吧,死了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就这一点而言,这一观点实可称为兽性主义。




认识力揭发了生存的毫无价值,并以此打消对死亡的恐惧。当认识力占了上风,人们因此能够勇敢、镇定地迎向死亡时,人们会把这种态度和行为尊为伟大和高贵。




死亡以后的非存在与出生前的非存在不会有什么差别,因此,死后的非存在并不比生前的非存在更让人悲伤。




| 庸 俗




那些除了具备人类这一种属所普遍共有的素质以外,就再别无其他的人,就是一个庸俗的人。






尼采说 ——


阅读叔本华的著作就像“儿子在倾听父亲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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